随笔杂感<看戏是件奢侈的事>

                                转自福州市闽剧院著名演员林颖 新浪博客
    最近发现，看戏真的是件奢侈的事。当然我这里说的“看戏”，不是打发时间看无聊的戏，而是真正去欣赏一件舞台艺术作品。

   看戏需要健康的审美器官。你的眼睛视力正常，能够看清人物、区分色彩；你的耳朵听力正常，能够听清音乐、唱腔、台词。这是两个基本要求，我们不能把盲人和聋哑人拉到剧场里，他们无法接收审美信号，或者说接收不全，也就无从欣赏。我妈妈要是忘记带眼镜，演出在她看来就会失色不少，她就看得索然无味。

   看戏需要健康的身体状况。假如你正发高烧，烧得头晕目眩，在剧场里不住地擤鼻涕、咳嗽，能好好欣赏一出戏吗？假如你饿了三天还有体力坐在那里看戏么？假如你的胃正在不住地痉挛，你坐得住么？在闹肚子的就更别去剧场了，自己看不安闲还影响别人看戏。

   看戏需要大段的闲暇。晚上7点半演出，你下班到家6点，做饭洗碗，收拾完匆匆赶到剧场，刚好演出铃响，坐下来还在喘气，大幕就拉开了；晚上你必须赶一份详尽的报告，明天一早交给上司，9点半演出结束，9点的时候你就开始想着报告的事了；假如你有小孩，你惦记着他今天有点感冒不知好些了没，晚上回去要检查他的作业，督促他不要玩游戏早点去睡觉，明天他要穿的衣服、要带去学校的东西还要整理清楚……这样的生活节奏，你舍得或者说能够挤出一晚上三个小时去剧场里看戏吗？

   看戏需要足够的心境。你昨天和爱人大吵一架到现在心里还疙疙瘩瘩；家里的老人正在住院病情严重；你今天刚被派去做一份很讨厌的工作；早上孩子的老师打电话告诉你，你孩子早恋了；下午有一笔能够改变你生活的大生意泡汤了；你出门去看戏时发现钱包被偷了，证件钱物全都没了……这样的心境，恐怕你就是勉强坐到了剧场里，也不知道自己看了些什么吧。所以去看戏，还需要老天垂怜，给你一份平静的心情去剧场。

   看戏需要金钱支撑。看戏晚了没有公交车，要打的。来回几十元。戏票比较便宜，一般25元一张，邀人同来，加起来快100了。有的人家里一个月伙食才500呢，舍得这样看戏吗？更不要说那种一张票成百上千的戏了，我觉得那些东西很多算不上艺术，只是给缺少品味的心虚的富人附庸风雅、提升自信用的。要是省一点骑电动车吧，冬天冷得要命，弄不好还感冒了，这样一个月下来你能坚持看几场演出？唉，还是有钱好啊。排戏需要钱，看戏也需要钱的。

   看戏需要基本的文化知识。故事发生的大致历史背景和当时的社会环境，你至少应该知道一点点；台词、唱词里头比较文雅的字眼你能够看懂，作者引用的一些典故你最好也知道，或者至少能联系上下文猜出个意思来；剧中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能够理清楚、看明白。这样看戏，你才不会有障碍。

   看戏需要基本的艺术修养。你必须具备起码的乐感，听得出旋律和节奏，听得出演员的演唱水平；你还要有基本的审美观，懂得什么样叫美【丑角的丑也是一种美】，什么样叫丑【矫揉造作的美也是一种丑】。我有时候不明白，业余剧团令人作呕的小姐，为什么乡下观众能看得下去。也许人家根本不是来审美的，只是凑热闹打发时间也就无所谓了；你还要有基本的戏剧常识，不要像有的大学生看《梁祝》，说让梁、祝直接私奔就好了，弄得那么麻烦干嘛。

   看戏需要一颗易于感动的心。前面说了那么多，哪怕你全都具备了，你是高等学府的教授，有钱有闲有文化。可是假如你的心冷若冰霜，你对感情、对人性毫不在意，对生活失去了热情……那么，再震撼的戏也无法引起你的共鸣。你的心扉已经关闭了。戏剧这样的精神食粮，确实不适合你，你吃不下。感情充沛、易于感动、热爱生活的人，更容易接近戏剧的核心——情感共鸣，震撼心灵，引发思考。

   我理想中，最奢侈的看戏方式是这样的：之前了解过这个戏的主创班底和基本剧情。看戏的当天下午就不要上班了，做些闲散的事情。到了晚上邀约三两志趣相投的好友，提前半小时进入剧场，让心境安宁，等待看戏。现场可以边看边做些交流。戏散了之后大家找一雅静之处，畅谈各自观感，碰撞思想，擦出火花。晚上回到家，自己酝酿一番。第二天，写出一篇有自己观点和感情的观后感（现在还不敢妄称“剧评”）。这种方式，需要同时具备自由的时间、安适的心情、雅静的地点、合拍的朋友、写作的闲情。多么奢侈、多么小资啊！

   去剧场看戏要同时具备那么多条件，对于现代社会、现代人而言是不是很奢侈？有几个人能用我理想中的这种方式看戏？而我也一直觉得以人演人，活人现场表演、观众现场参与的戏剧，才是最奢侈、最高层次的艺术。演戏、看戏的双重奢侈，造就了剧场艺术的“小众”。大家都觉得窝在家里看电视、上网，更方便更省事，所以电视和网络才是“大众”的。

   什么时候，大家才有物质和精神上的双重条件去享受奢侈的艺术，去欣赏奢侈的戏曲？

看戏不仅是艺术的熏陶，生活的享受，也是对个人经济的检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