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曲剧本《别妻书》(第一、二场) 别 妻 书(最新修改稿) 2011、8、30改 人 物 林觉民:字意洞,号抖飞、天外生,二十四岁,日本东京庆应大学留学生,中国同盟会会员。“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之一。 陈芳佩:字意映,约二十二岁,林觉民妻。 依 新:六岁,林觉民子。 林孝颖:字可珊,四十多岁,全闽高等学堂教习,林觉民嗣父。 刘 锋:字肩宇、六符,二十五岁,在福州新军炮营任职。中国同盟会会员。“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之一。 林孟瑜:十六岁,林觉民堂妹。 李 准:三十多岁,清军广东水师提督。 文 案:四十多岁,水师提督署文案。 福州街上男女行人、车夫、小贩、起义者、清军、衙役、和尚等若干。 【灯亮。伴随着深沉逶迤、如泣如诉的音乐声,一群身着大陆中学生服装与台湾中学生服装的学生手捧《与妻书》缓缓走上舞台…… 【青少年朗读:“意映卿卿如晤:吾今以此书与汝永别矣!吾作此书时,尚是世中一人,汝看此书时,吾已成为阴间一鬼。吾作此书,泪珠和笔墨齐下,不能竟书,而欲搁笔。又恐汝不察吾衷,谓吾忍舍汝而死,谓吾不知汝之不欲吾死也,忍悲为汝言之。” 【一束如诗如梦的追光中,林觉民出现在舞台上。他眺望远方,思念妻子,眉宇间蕴藏着无限的怅绪愁情…… 【林觉民的心音:“意映,我的爱妻,当你收到我的这封信的时候,我们已经阴阳两隔,人鬼殊途——在颠覆满清专制政府,创立共和的广州举义中,我已经慷慨捐躯,和你永别了!” 【另一束如诗如梦的追光中,陈芳佩也出现在舞台另一侧。她满目凄楚,无限哀怨地看着林觉民…… 【陈芳佩的心音:“意洞!我早有这个预感,早就害怕我们那天在台江汛平水码头的分别会是我们此生的永别!” 【林觉民的心音:“我知道你会有这预感,我所做的一切其实都瞒不了你……爱妻呀! (唱) 瞒你并非少信任,“ 是怕忧惧伤你身。 【陈芳佩的心音: (唱) 你我灵犀早相系, 越瞒我是越惊心。 【林觉民心音:意映,我现在再也不瞒你了,我要把一切的情况,包括我参加这次举义前前后后的情况,我回家时面对你的心情,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全都告诉你! 【陈芳佩的心音:“意洞,我也要把我的心情说给你听……” 【林觉民的心音:“那就由十多天前,我从东京经香港回家那天说起吧……” 【陈芳佩的心音:“那天,我和依新、瑜妹去南后街迎接你……” 【追光渐收,林觉民和陈芳佩渐隐去。随着喧闹的街市声响响起,舞台灯复明。一九一一年(辛亥年)农历三月初的一天傍晚,福州府侯官县(今属福州市)南后街林觉民家附近(字幕)。 【喧闹的街市上人来人往,卖鱼丸扁肉的小贩用汤勺触碰着瓷碗在高声叫卖,卖碗糕的也头顶蒸笼在叫卖,衣裳褴褛的乞丐也正沿街乞讨。此时,幕后突然传来“让开!让开!”的凶恶吼叫声,路人惊恐躲避,紧接着,两个清廷兵丁气势汹汹地鞭赶行人,踢翻小贩的担子开路 ,一队持枪的英军水兵傲气腾腾地列队而过…… 【一个报童高叫着“快看新闻,快看新闻,英国兵舰开进马尾港,一 条渔船被撞翻!”“快看新闻,快看新闻,三宝街鼎边店老板没钱缴税,被官 府除店,游街示众!”向路人兜售着报纸奔跑过场…… 【随着一阵铜锣声和“抗税罪徒,游街示众罗――!”的吆喝声传来, 一个敲锣、两个持棍棒的衙役押着一个体态佝偻、步履蹒跚,木枷锁烤的老 年男人走上。老年男人体力不支,踉跄倒地,衙役边吼叫着“起来!起来! “边用棍棒捅他,皮鞭抽他,硬将其拖起,搡下…… 【众人涌上围观,或是木然,或是有些同情地摇摇头,但都没说什么。 【报童又高叫着:“快看新闻,快看新闻,英国兵舰开进马尾港,一条渔船被撞翻!”“快看新闻,快看新闻,三宝街鼎边店老板没钱缴税,被官府除店,游街示众!”奔跑过场…… 【刘锋,一个容貌粗犷,一身侠气,已饮得入醉的年青人,从酒楼中踉跄而出。 刘 锋:(怒火填膺地)呸!这些乌龟王八蛋!(夺过报纸,呜咽出声)中国亡矣!(抛洒报纸,如手持长剑,且歌且舞) (唱) 故国山河兮已沦落, 我辈无奈系涕泪多。 酒酣每总兮思燕赵, 何日刺秦兮效荆柯! (对天长啸)嗬嗬嗬――(醉倒在地) 【众人只觉刘醉态有趣,在旁笑看、指点,无人去管顾他…… 【报童边捡报纸,边气恼地捡果皮扔他…… 【幕后林觉民唱:别东瀛归故里心潮激荡, 林觉民:(提一行李箱风尘仆仆上) (接唱)但见那腥云卷满街犬狼。 因此我更应当多召勇士, 赴粤都蹈血火举义揭竿! (一眼看到报童用果皮扔刘,忙制止)依弟,他喝醉酒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报 童:他抢我报纸! 林觉民:哦,我帮你捡吧!(放下行李箱,捡起报纸,抖落灰尘,交给报童,还从身上掏出一些钱“补偿”给报童) 报 童:(鞠躬)谢谢先生!谢谢先生!(跑下) 林觉民:(走进刘,突然发现)哎,这不是刘锋刘六符吗?(忙俯身推唤)六符兄!六符兄! 【刘锋转身咕噜了一声,又睡去了。此时,随着“依爹!”一声欢快喊叫,依新跑上,林孟瑜跟上。 林觉民:依新!个子又长高了! 依 新:依爹(欲扑进父怀中又停住,对父一鞠躬)依爹,我给您请安! 林觉民:好了,好了!(一把抱起依新连亲了几下) 林孟瑜:依哥,你回来了? 林觉民:哎,瑜妹! 林孟瑜:依哥,看谁来接你了? 【陈芳佩含笑轻柔地走上,走向林。 林觉民:(回头)意映! 陈芳佩:意洞! 依 新:依爹…… 林觉民:依新这孩子又长高了。 林孟瑜:依哥,你很快就要做第二个孩子的依爹了! 林觉民:真的? 【陈芳佩羞赦的点点头。 【林觉民欣喜走近芳佩,情不自禁地去端祥妻的腹部,此时刘锋梦呓“故国山河兮已沦落……”林觉民心惊,面色渐渐沉重的立起身来。 陈芳佩:(脱口而出)怎么,你不欢喜? 林觉民:我……哦不不,欢喜,欢喜…… 【陈芳佩不无疑惑地看着林觉民分明有些勉强的笑脸…… 林孟瑜:依哥,我们回家吧! 依 新:依爹,我们回家吧! 林觉民:嗳!(背起刘锋下) 【众随下。灯渐暗。
【灯复明。当夜,林觉民和陈芳佩的“双栖之所”──由卧室和一个小厅构成的起居室内。 【小厅里,林觉民和依新正靠坐在茶椅上相互击拍着手掌在念福州童谣《砻砻谷》:“砻砻谷,谷砻砻,糠养猪,米养人,空谷养鸭姆,鸭姆生蛋还主人……”。林孝颖在旁抽着水烟,林孟瑜在旁观看。 依 新:你又拍错了,我不跟你玩了! 林觉民:再来一次,依爹疼你! 【依新撅撅嘴,又和林觉民击掌念起来了。 【林孝颖端着水烟筒急走上。林孟瑜随上。 林孝颖:觉民啊! 林觉民:(忙起身恭敬地)依爹! 林孝颖:芳佩这次没将带身子的情况告诉你,是为了让你安心准备毕业考试, 也是我同意的,你可千万不要见怪她啊! 林觉民:我没见怪她。(帮父亲装上一筒烟丝) 林孟瑜:(俏皮地)我看依哥你啊,这次回来要是见怪依嫂,不好好照顾她,就要取消你再做依爹的资格! 林觉民:(也俏皮地)好,取消、取消!(笑刮了一下林孟瑜的鼻子) 林孝颖:好了,天晚了,你早点歇息吧。依新,今晚跟依公一起睡! 依 新:不,我要跟依爹睡!我要跟依爹睡! 林觉民:就让他在这里睡吧,挤一点不要紧。 林孝颖:命,你依爹今天累了,让他好好歇一下,明天晚上再跟他睡好吗?乖! 依 新:好吧!(恋恋不舍地随林孟瑜下) 林觉民:(送到厅门口)依爹您走好! 【月出云层,窗外一棵腊梅树筛落下斑驳的月影…… 林觉民:(唱) 皓月当空苍穹净, 窗前疏梅筛月影。 万籁俱寂夜已阑, 犹有我心难安宁。 广州举义克日事, 铁血南天召我行。 唯忧爱妻身有孕, 弃她而去怎忍心? 倘若她知我将舍身赴义, 柔弱体有孕身, 怎禁得生离死别的恶梦缠萦? 【陈芳佩手持一束新采摘的白色月季花上。 林觉民:意映,六符他现在怎么样了? 陈芳佩:还在睡。(把花轻抚了一下,插入案上的空花瓶中) 林觉民:真是辛苦你了!(怜爱的搂住妻子) 陈芳佩:(轻叫起)哎哟! 林觉民:(忙松开妻子)怎么了? 陈芳佩:(含嗔柔声地)你抱得太紧,把他(指腹中胎儿)都抱难受了,刚才踢了我一脚! 林觉民:是吗?这孩子还没出世怎么就这么调皮!(附耳倾听) 陈芳佩:他呀,以后也一定象你一样,是个不安分的人! 林觉民:那好啊,那人间又将多了一个意洞也! 陈芳佩:你别高兴太早,伯母说,她可能是个女孩子! 林觉民:那也好,那人世上又将多了一个才貌不俗,人品亦佳之淑女也!(指陈芳佩) 陈芳佩:看你,就爱耍贫嘴!(幸福地倚伏在丈夫身上) (唱) 稚子绕膝似乳燕, 常倚夫肩在窗前。 漫借月色品梅韵, 紧依烛影赋诗联。 但遇风轻云淡日, 明山秀水多流连。 林觉民:是啊,我也希望能过上这样的生活。你看那窗外的梅花、月色多美啊…… 【陈芳佩温柔地凝视着丈夫,林觉民也深情地凝视着妻子…… 【幕外青少年的朗读声:“回忆后街之屋,入门穿廊,过前后厅,又三四折有小厅,厅旁一室,为吾与汝双栖之所。初婚三四个月,适冬之望日前后,窗外疏梅篩月影,依稀掩映,吾与汝并肩携手,低低切切,何事不语?何情不诉?及今思之,空余泪痕。戏曲剧本《别妻书》(第一、二场) 【刘锋内声“好睡呀好睡!”伸展筋骨而上。 刘 锋: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到这里? 林觉民:六符兄! 刘 锋:意洞兄!你回来啦! 林觉民:你酒醉清醒了? 刘 锋:我酒醉了? 林觉民:你醉卧南后街,是我将你拖到家,意映在照顾你。 刘 锋:(这才有些想起地)哦,是是是……唉,怪我太贪杯,给你和嫂夫人添了不少麻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陈芳佩:不要紧。 林觉民:请坐。 【林、刘坐下。 刘 锋:意洞兄,你留学在日本,知不知道,我们国家已经成什么模样? 【陈芳佩倒茶走近。 林觉民:(看了看芳佩)刘符兄啊,今天不谈这些,最近正是日本樱花开放的季节,学校放了樱花节的假,我的几位日本同学要到苏杭去游览,请我作陪,我也就借此机会转回家来看看! 刘 锋:(眉头一皱)意洞兄,你怎么…… 林觉民:(又连忙地)那东京上野的樱花开的时候可真是漂亮啊…… 刘 锋:(不耐烦地)意洞兄,你我分别这么久,好不容易才见上一面,你怎么想的尽是日本的樱花,我实在不爱听不爱听! 林觉民:这――意映,六符兄酒还未大清醒,你去泡一杯浓的茉莉花茶来。 刘 锋:不用不用,还是醉着好,醉着好啊! 林觉民:意映,去吧! 陈芳佩:嗯!(下) 林觉民:六符兄,你我本是同盟会兄弟,几年不见,怎么就生分起来了? 刘 锋:生分不生分倒没什么,我只知道国家快完蛋了,我等快成为亡国奴了,有些人还麻木不仁,我要是不醉在酒中,非活活憋死不可! (唱) 自幼我便立志投笔着戎装, 挟铁血驱列强不负国恩。 好容易入新军谋个微职, 那军中也腐败令人心寒。 眼看着这国家日趋沦落, 欲拯救却无计苦闷难当。 慢说我借醉酒歌舞狂啸, 总强似朝对樱花夕游苏杭! 林觉民:好!早知道六符兄你是一个热血铁汉,现在,我们拯救国家和民 族的机会到了! 刘 峰:拯救国家民族的机会到了? 林觉民:(示意刘先别激动,将厅门掩上) 林觉民:我同盟会已决定近日在广州举义,而后出师北伐,一举摧毁帝制,创立共和! 刘 锋:太好了!我就等着这一天了! 林觉民:我这次回来,就是受同盟会之命,召集一批最英勇无畏的同志前往广州,参加敢死队,在举义中率先发难的! 刘 锋:(又情不自禁大声地)好,我一定随你前去广州大干一场! 【陈芳佩端茶上,见状不觉停住了脚步。 陈芳佩:(一愣)去广州大干一场? 【厅内刘锋谈得哈哈大笑,厅前陈芳佩犹疑敲门。 林觉民:谁? 陈芳佩:意洞,茉莉茶泡好了。 【林开门,陈捧茶上。 刘 锋:我心里痛快,头脑清醒,无需解酒,无需解酒…… 林觉民:六符兄,这是意映特意为你泡的茶,还是喝了吧! 刘 锋:好好好,喝了,喝了!(一饮而尽)多谢嫂夫人!意洞兄,今日相逢痛快,痛快呀!告辞,告辞!(笑下) 【陈芳佩猜测地目送刘锋下,又探询的看了看林觉民,默默坐在窗前。 林觉民:意映,你劳累了一天,早一点歇息。(陈未理)你现在有了身孕,更要多保重。 陈芳佩:今晚你想和我说的话就是这些? 林觉民:(不由一愣)这…… 陈芳佩:意洞,你这次回来,是去苏杭吗? 林觉民:是去苏杭。 陈芳佩:(更轻柔小心地)那还去――其它地方吗? 林觉民:(不由一愣地)啊?(又连忙地)不去其它地方了! 陈芳佩:真的? 林觉民:真的…… 【夫妻间一时对视无语,林觉民随即避开陈芳佩的眼光踱开步去,芳佩含住了夺眶的眼泪。 【曲调凄绝,林觉民心如针扎,他步向爱妻拥抱相慰,可伸出的手却愧疚的收了回来…… 【收光。 《别妻书》(三、四场) 【两束如梦追光又亮起,林觉民和陈意映的身影又出现在追光中。 【幕外青少年的朗读声:“前十余日回家,即欲乘便以此行之事语汝,及与汝相对,又不能启口,且以汝有身也;更恐不胜悲…… 【陈意映也跟着朗读:唯日日呼酒买醉。嗟乎,当时余之心悲,盖不能以寸管形容之。” 【林觉民的心音:“意映,我知道,其实那一天你并没有相信我的假话。” 【陈芳佩的心音:“是的,因为你太不会说假话掩饰自己。” 【林觉民的心音:“所以从那以后,我这个以往很少沾酒的人,每天从外面奔波忙碌回来都要饮得酩酊大醉。因为我感到只有这样才能减轻将和你生离死别的痛苦,坦然地和你相互面对……” 【陈芳佩的心音:“可这一反常的行径就不单单是让我怀疑,而且是使我恐惧和不安了,……” 【林觉民的心音:“是啊,特别是那天,举义情势突然变化之后……” 【收光。
《别妻书》(三、四场) 【光复明。福州仓山十锦祠内大厅上。桌上摆着酒坛、瓷碗,刘锋等一群准备赴广州的敢死队员正在舞刀练枪,气氛十分热烈。 一起义者:六符兄,你是经过新军训练的,给大家露一手吧! 众 :是啊,六符兄,你就给大家露一手吧!…… 刘 锋:好!(作持枪射击操练表演) 众 :好! 一举义者:六符兄,看我的!(也作持刀劈杀操练表演) 众 人:好! 【又有几个起义者作或枪或刀战斗操练表演…… 林觉民:(林觉民神情忧虑地急上)兄弟们! 众 :(停住操练,兴奋叫起)意洞兄! 刘 锋:意洞兄,你怎么才来啊,大家都等着你呢! 举义者:意洞兄,什么时候给我们也换把枪吧? 刘 峰:意洞兄,怎么了?举义情况如何? 林觉民:(从衣袋中掏出一电报)我刚去我们同盟会支部了,举义指挥部来电,叫我们尽快赶往香港待命,因为广州情势有变! 众: 广州情势有变? 林觉民:初十那天,从南洋回来的我同盟会兄弟温生才未与我举义指挥部联系,独自行动,把广州将军孚琦给刺杀了! 众:噢?! 林觉民:他孤胆刺敌,固然英勇可嘉,但此时行动,却会打草惊蛇啊! 诸位兄弟! (唱) 温生才刺孚琦惊破敌梦, 有内奸又透露了举义军情。 敌总督已调精兵严加防守, 还四处大搜捕我革命党人! 众 :啊? 林觉民:还有,准备在举义中起主力作用的广东新军二标的枪弹,也被他们收缴了! 众 :哦──(一时面面相觑) 一起义者:意洞兄,既然情势如此严峻,指挥部会不会将举义改期,或暂时取消呢? 林觉民:要改期也不会超过本月底,因为新军二标人员在下月初就要全部遣散!至于取消举义计划吗,指挥部命我等尽快赶赴香港,就说明目前尚未有此打算! 【众人点头称是,议论纷纷。 林觉民: 情势如此,我们这次参战就更要有牺牲的勇气,赴死的决心,大 家可以慎重考虑一下,再做个决定,特别是家有困难的兄弟。就像六符兄,父母兄弟俱已过世,家中仅剩兄嫂和侄女,需要接济;就像雨苍兄,父亲还卧病在床,需要照顾。 刘 峰: 意洞兄,我就不必考虑了,面对对当今国势,我不战死,也会被活活憋死,或在酒中醉死!倒是你,我看嫂夫人已经身怀六甲,身体也很弱,更需要照顾啊! 一起义者:嫂夫人已身怀六甲?那意洞兄你倒真是要…… 一起义者:是啊,意洞兄,我们没问题,还是你自己要考虑一下! 一起义者:还有,意洞兄啊,你留学日本四年,马上就要毕业了,家里正等着你回来当门户,国家也很需要你这样的人才,若要去拼死一搏,我这粗人死了无所谓,你可是要留下来! 一起义者:是啊,你是读书哥,是做文、不是做武的,这仗真要打,还是让我们这些做粗、做武的去打吧! 【众人纷纷转劝林不要去…… 林觉民:(激动的)各位兄弟,大家的心意我领了,但只要这次举义不取消,我是一定要参加的,即使会失败,会牺牲,我也一定要参加! 众: 意洞兄! 林觉民: 各位兄弟啊! (唱) 但看今日之国家, 已危如垒卵欲坍塌; 列强瓜分步步紧, 山河血泪滴滴洒。 满清政府朽之极, 甘作洋奴卖中华。 还假借立宪推新政, 横征暴敛来相加。 亿万同胞遭蹂躏, 心却麻木未省察。 唯有举义来震醒, 铁血才能救国家! 不错,我是个留学生,没练过武、打过仗,家有父母妻儿需要照顾,可是我在日本的一大批学友,都有父母妻儿,也大都没练过武、打过仗,可他们都义无反顾地要参加这次举义,我能不参加吗?总之―― (接唱) 我愿以血荐轩辕, 催开民主共和花! 刘 锋:(激动地)好! (唱) 仁兄既有此肝肠, 我也不再多阻拦, 唯愿与兄共生死, 翻江倒海干一场! 一起义者:对,为了挽救国家民族,是成是败,我都要去干他一场! 一起义者:还有我,为了驱逐鞑虏,恢复中华,是死是活,都要跟他们拼了! 一起义者:还有我!这次去本来也就没有准备再回来了! 众 人:(纷纷地)还有我!还有我!…… 【刀剑铿锵,群情激昂…… 林觉民:酒来! 【刘锋提起酒坛,飞快地往一个个瓷碗里斟上酒。 林觉民:(端起酒,慨然地唱) 风萧萧兮易水寒…… 众 :(端起酒,齐声随唱) 风萧萧兮易水寒,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光渐收。
【灯复明。怡山西禅寺内。 【钟磬鸣响,木鱼声动,一队和尚颂着经文鱼贯绕场而过…… 【一群烧香拜佛的善男信女也手持香火绕场而过…… 【林觉民挽着陈芳佩上。 林觉民:(唱)携爱妻走进了西禅山门, 陈芳佩:(唱)景致好却难舒我忧郁心情。 林觉民:(唱)赴难前陪爱妻最后出游, 陈芳佩:(唱)却让我更平添一层疑云。 林觉民:(唱)我当要装轻松令她开怀, 陈芳佩:(唱)我当要借话题探他心胸。 林觉民:意映,你看这明远阁周围种的荔枝真多吧? 陈芳佩:嗯,真多。 林觉民:此乃是西禅寺特点之一。每年荔枝成熟季节,寺里的住持都要请许多文人墨客到此来品尝荔枝,唱吟诗赋呢! 陈芳佩:那倒是一种雅趣! 林觉民:我们也不妨以荔枝为题来赋诗一、两首如何? 陈芳佩:这……好吧! 林觉民:(唱)深树繁叶绿离离, 五月硕果披霞衣, 华章千道流甜韵, 只因诗人餤荔枝。 陈芳佩:(唱)浑似艳皮包甜蜜, 实为苦心含泪汁, 红颜佳果命最薄, 南风如令催离枝。 林觉民:(唱)莫道佳果命不济, 风流千古堪称奇。 唐王为博杨妃笑, 送之入京动千骑。 陈芳佩:(唱)佳果虽有风流时, 风流过后是悲凄。 不见杨妃笑未绝, 马嵬坡上生死离。 林觉民:这……意映,你这诗赋的未免太悲切一些了吧,据说那杨贵妃 并未死去,而是东渡日本,活的自在! 陈芳佩:即使她真未死去,与唐明皇天隔一方,还会活得自在吗?当是 是以泪洗面,怨天恨海! 林觉民:这……唉,不谈这悲悲切切的话题了!我们两人今日好不容易一起出来游玩,还是多谈趣事、舒心开怀! 陈芳佩:是啊,你回家这段时间每日不是早出晚归,就是醉酒酣睡,今日怎会突然想到跟我一起游山玩水,把禅林参拜? 林觉民:这…… 陈芳佩:是不是…… 林觉民:(急忙打断地)不是不是! 陈芳佩:(警觉地)不是什么啊?…… 林觉民:(自觉失言地)哦,我,我是讲不是其它原因。是今天我刚好有空闲时间嘛! 陈芳佩:哦,那…… 林觉民:(忙叉开话题,故意逗趣地)哦,意映,你看这荔枝的籽都结很大了,就象我们的孩子在你的肚子里已经长很大了,所以古人喜欢用植物的结籽来形容人的添子增孙,是有其道理的,是吗? 陈芳佩:(一苦笑)是啊,但只怕等到荔枝熟过,孩子出世的时候……意洞,你昨日给家里大大小小都买了一份礼物,就连未出世的孩子也买了两条肚兜,这是为什么啊? 林觉民:啊?不为什么!不为什么!是因为,是因为我这次从日本回来的匆 忙,没给家里人带什么礼物,所以就补个意思! 陈芳佩:(直视林)是补个意思? 林觉民:(目光忙回避,不甚自然地)是补个意思!补个意思! (旁唱)意映她连连追问又逼视, 分明是对我言行有怀疑。 陈芳佩: (旁唱)意洞他闪烁其辞眼回避, 分明是欲将真相来掩饰。 林觉民: (旁唱)我当要赶紧引开她思路, 不可在此多语多留滞。 陈芳佩: (旁唱)我但想把真相来探明, 心中却又不免存恐惧…… 林觉民:哦,意映,这明远阁和荔枝林看过了,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进到寺里去看一看吧! 陈芳佩:好吧! 【音乐起,林觉民又携陈芳佩绕场作走石径,入佛殿观赏状。 林觉民:意映,你看…… 陈芳佩:(不由惊讶地)这寺院里种了这么多花! 林觉民:这也是西禅寺的一个美妙之处啊。寺内遍植花草,诸多假山盆景,颇有江南园林的风韵。 陈芳佩:月季、杜鹃、山茶、茉莉、美人蕉……(情不自禁走入花丛,观赏、爱抚着各种花卉的枝叶) 林觉民:(以手势比划这正是一个逗妻子开心的良机,遂含笑地)意映,来。 陈芳佩:干什么啊? 林觉民:你闭上眼睛!闭上就知道了! 陈芳佩:这……好吧!(闭上了眼睛) 林觉民:闭紧了不许偷看啊!(看看四周无人,即采了一朵花轻戴在陈的头上) (唱)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陈芳佩:(有些羞涩地)瞧你!你给我戴的是什么花呀? 林觉民:你最喜爱的白色月季花! 陈芳佩:哎呀!(急忙把花扯下,丢于地上) 林觉民:(一愣)怎么了? 陈芳佩:(有些慌乱地)我不戴这白花,不戴这白花! 林觉民:为什么?你不是最喜爱白色的月季花吗?说它最纯洁、最优雅! 陈芳佩:(有些惊惧地看地上的白花)我现在不想戴它!不想戴它! 林觉民:(看看地上的花,又看看妻子的神色,顿时明白地)哦,你是说…… 陈芳佩:(忙阻止)别说了,我想去烧香!(急向大殿菩萨前奔去) 林觉民:意映! 【一和尚持香上,对陈合掌施一礼,将一束香递给陈。 陈芳佩:(点燃香火,对如来像虔诚叩拜)佛祖在上,请受弟子叩拜,恳请 佛祖保佑我夫此次出门能逢凶化吉,一路平安……(语音颤抖) 林觉民:意映! 陈芳佩:意洞!(精神再也把持不住了,突然腿一软,人瘫倒了) 林觉民:(一把搀住妻子惊叫)意映!意映! 【紧张的乐曲声骤起,切光。
【灯复明。深夜。林觉民和陈芳佩“双栖之所”内外。 【陈芳佩正躺在卧室的床上,林孟瑜在床前守候。林孝颍则坐在卧室外的小厅上抽着水烟筒守候。林孟瑜见陈芳佩已睡去,便为她盖好被子,并将案上油灯灯火拧小些后,轻轻走出卧室。 林孝颖:她这会怎么样了? 林孟瑜:睡着了。您先回去歇息吧,我等依哥熬好药再来看看! 林孝颖:好吧!(与林孟瑜下) 林觉民(端药上,见其妻已沉睡,遂轻退至窗前) (唱) 夜朦胧见意映已入梦乡, 凭轩窗对梅影我心绪彷徨。 心真想唤醒她相拥话别, 又不忍惊搅她一夜的安然。 情难已我只能捻亮油灯, 灯光下把爱妻再细细端详。 但见她有些许苍白的面容, 已失却昔日的盈润流光; 但见她曾经是乌亮的发髻, 也已是少泽韵散乱无章。 柳叶眉长睫毛轻掩明眸, 却难掩心宇间愁云弥漫。 数年来我留学飘洋过海, 她携子又持家何等艰难; 数年来我立志血荐轩辕, 她心中平添了多少不安? 她身心原本是何等康健, 都因为太操劳体弱神伤; 她性情原本是烂漫至纯, 都因我变成了忧郁惆怅; 她诗赋原本是清雅典丽, 都因为伤别离句句断肠。 明日里我又要别她而去, 蹈血火搏恶龙恐难回还。 双栖室只留下孤灯冷月, 长夜里怎堪度哀痛难关? 不由我想把她紧搂怀中, 爱与怜都化作一腔柔肠…… (放下油灯,俯身欲搂抱妻子,又怕惊动她而停住了,迟疑片刻,遂起身用托药碗的盘子盖住药碗,悄悄退下了。 陈芳佩:(突然从睡梦中惊起)啊!(起身,看看四周,看到椅子上放的一堆纸包的礼物和打开的一条红肚兜,遂上前将红肚兜拿起端详、思索,其身心不由被一阵巨大的惊悸擭住了,渐渐颤抖起来…… (唱) 意洞他分明是即将上战场, 且准备从此一去不复还。 给全家大小赠礼物, 是最后一表爱心肠。 西禅寺给我戴白花, 征兆也似不吉祥。 想到此,犹如身坠千尺崖, 阵阵心惊胆也颤; 又如人落冰雪窟, 凛凛寒气透骨凉…… 林觉民:(复上)意映,你清醒啦!这就好,今天真把我吓坏了!(疼爱地拥住妻子 陈芳佩:(忧郁轻声地)意洞,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林觉民:啊? 陈芳佩:(略提高声调地)你准备什么时候启程? 林觉民:(故作平静地)哦,我回来已经好多天,樱花假也结束了,明天走吧! 陈芳佩:明天就要走? 林觉民:嗯! 陈芳佩:那我就跟你一块走,好吗? 林觉民:什么?你和我一块走? 陈芳佩:(很肯定地)嗯! 林觉民:你怎么,会说这种傻话呢?我这是回东京读书啊,又不是去…… 陈芳佩:不管你去哪里,我都跟你一块去,和你在一起! 林觉民:这…… 陈芳佩:(极深挚柔情地)意洞啊! (唱) 我意映今生真是有福分, 能遇上你这可意的人。 志向高远非俗辈, 对人仁厚有爱心。 自从和你结缡后, 我眼中的世界才别样新; 自从和你结缡后, 我薄命中才有了牢靠的根。 因此我心中唯一念, 和你生死不离分! 林觉民:(受感动,也极诚挚地唱) 只是世事难如愿, 夫妻同寿能几人? 陈芳佩: (唱) 不能同寿求同死, 反正我俩不离分! 意洞,你还记得吗?四、五年前有一天,你曾经对我说过,如果我们两个人中谁要先死的话,那一定得我先死,因为如果你先死的话,你怕我的身心太柔弱,承受不了我们生离死别的痛苦,可你现在怎么又让我去承受呢? 林觉民:这……咳,意映,你看你,怎么说到生啊死啊的问题上去呢!下次我一定带你去! 陈芳佩:下一次?……(凄切地摇摇头)意洞,你就让我这次去吧! 林觉民:这……(仍勉强笑地)意映,你看你带身子,出门怎么方便呢? 陈芳佩: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就什么也不怕了! 林觉民:这……意映,我真也是想能和你永远在一起,可是………(极温柔疼爱地)可是这一次真不好带你去,请你谅解好吗? 陈芳佩:(因被疼爱而更执拗地)不,我一定要去!意洞,我要去! 林觉民:(有些急了地)你!……(尽量温和地)意映,你怎么耍起小孩子脾气来了呢?来,把这碗药喝了定定心……(端药给陈) 陈芳佩:我不要喝!(用力一推,药碗摔落于地上) 林觉民:(不由气恼地)你……你怎么这样? 陈芳佩:我……(泪水涌出地)吃这药能定什么心?能定什么心?你别哄我了,我早知道你这回要去干什么,我一定要跟你去!你凭什么可以独自轰轰烈烈去赴死,留下我凄凄惨惨地苟活着,凭什么? 林觉民:你?…… 陈芳佩:我…… 林觉民:(身心极度痛苦地一阵抽搐后)好吧,意映,如果你真都知道我这回要去干什么,也就该知道我是决不可能带你去!我是不该忍心抛下你,可是我又岂能让一个带着身孕的弱女子随我去冲锋陷阵、赴汤蹈火,我也没这个权利!没有! 陈芳佩:(也急了地)你不带我去,我就让你也去不了!我拦不住你,可以 叫依爹和家里人,还有你儿子依新,都来拦你! 林觉民:(惊诧地)你……你真会这样做? 陈芳佩:(有些心怯,但仍装强硬地)我,我就会这样做! 林觉民:(仍怀疑地)你不会的,不会的。 陈芳佩:(强撑地)就会、就会! 【林孟瑜和林孝颖急走上。 林孟瑜:(见屋内情景,不由惊异地)依嫂,你怎么了? 陈芳佩:(没回答,只是忙掏出手巾捂上眼圈不自禁地抽泣了两下) 林孟瑜:(急忙走到陈身边)依哥,依嫂,你们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林觉民:这…… 林孝颖:(不由严厉地)觉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林觉民:这…… 陈芳佩:(又擦了一把眼泪,转过身来,轻柔地)依爹,瑜妹,夜很深了, 你们快回去歇息吧,没出什么事,是我自己有些难受……你们 回去休息吧! 林觉民:(林觉民不由松了一口气,感激地对妻深深一鞠躬) 【收光。 《别妻书》(五、六场)
【幕外响起青少年的朗读声:吾牺牲百死而不辞,而使汝担忧,的 的非吾所忍。吾爱汝至,所以为汝谋惟恐未尽。汝幸而偶我,又何不幸 而生今日之中国!吾幸而得汝,又何不幸而生今日之中国!” 【灯复明。次日凌晨,福州闽江边码头。 【天将欲雨,江风呼啸,轮船的汔笛声此起彼伏。林觉民和一批敢死队员带着简单的行李上。 众 人:嗬――嗬―――嗬―― (唱) 风萧萧兮易水寒,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林觉民与众人也随之豪壮、一遍遍便地边舞边唱,与风声、汽笛声交织一片,气冲云天,响遏行云…… 【歌舞刚停,幕后突然传来依新的喊叫声:“依爹──” 【林觉民一看惊住了—— 【随着内唱:“簪红花着红衣赶来江滨”,陈芳佩头簪红花,身着一身大红――显然是出嫁时穿的衣服,手提一食盒,携依新上。依新也身穿一件红色的绸褂子。 依 新:依爹…… 林觉民:意映,依新,你们怎么?…… 陈芳佩:(接唱) 送一碗太平面为夫践行。 依 新:(纯真地)依爹,依妈说,我们穿红红的衣服给你送行,可以保佑你出门大吉大利! 陈芳佩:意洞啊—— (唱)你心已决赴国难, 为妻我也不再多阻拦, 只恨此身无双翼, 不能随你去飞翔。 且着红衣簪红花, 为你送行表心肠。 当年我纤指缝此衣, 与你拜堂把手牵, 一生薄命托付你, 只愿相依到百年; 今日我送行着此衣, 佑你平安与吉祥。 但愿功成早凯旋, 我仍着此衣携子倚门迎你还! (打开食盒,捧出一碗“太平面) 还有这碗太平面, 也是我母子心意传! 林觉民:(双手接过‘太平面’)意映! (唱)多谢爱妻情意长, 还请爱妻多原谅, 纵是为夫到泉下, 也爱你到地老与天荒! 【二人相拥,陈芳佩突然捂腹。 林觉民:你怎么了? 陈芳佩:孩子这会又在动了。意洞,再过不久孩子就出世了,你就,就先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林觉民:这……好吧!如果这孩子生下来是个男的,他哥哥叫伯新, 那他就叫仲新吧;如果是个女的,一定象你,你叫芳佩,她就叫芳蕊吧! 陈芳佩:(轻抚着自己的腹部喃喃地)仲新、芳蕊,你们听到了吗?这是你依爹给你起的名字,你依爹他就要……(泪流涌出,忙用手捂住) 林觉民:(也一阵痛楚,泪流欲出,连忙转过脸去,但随即又转过脸来,殷切地)孩子出世后,一定要将那肚兜拿给他穿! 陈芳佩:一定!依新,你依爹他就要走了,你就跟他说几句吧! 依 新:我就要依爹快点回来,我还要跟依爹一起睡,和依爹玩“砻砻谷”! 林觉民:(一把抱住儿子,颤声地)依新! (唱)妻儿道出这心音, 断我肝肠裂我心。 纵欲吞刀作铁汉, 也难禁双眼悲泪淋。 意映、依新,你们不要难过,我…… 刘 锋:(走上,提醒地)意洞兄…… 林觉民:好,我不说了,风太大,雨要下来了,你们快回去吧,我走了! (最后深情一回望后,毅然转身而下……) 陈芳佩:(再也不能自己,追上前去,泣不成声地喊)意洞──你一定要多 保重! 依 新:(也追上前去,哭喊)依爹──你要快点回来! 【狂风夹着大雨飞泼而下…… 【幕后唱: 一声嘱托断人肠, 天地有情也感伤。 问君何时乘归棹, 雨雾茫茫锁闽江。 【光渐收,唯留一束光照在陈芳佩和依新顶风冒雨翘首远望的身影上,片刻后才收。
《别妻书》(七、八场)
【刘锋所持长枪的子弹打完了,炸弹也扔光了,便抽出腰佩的长剑勇猛劈杀,连续劈倒几个清兵后,被枪弹击中胸部,慨然倒下…… 【林觉民手持短枪英勇进攻射击,连续毙敌,被一枪弹击中腰部,踉跄欲倒,仍挣扎开枪,子弹打光后,被一批清兵涌上围捕:“抓住这个乱党!” 【收光。
【随着阵阵痛泣的声响由远而近传来,林觉民的身影又渐渐出现在如梦的光圈中,他正捶胸痛哭。象听到林的痛哭声,陈芳佩的身影也出现在光圈中,并向林迎上,突入林的光圈。 【陈芳佩:(惊慌失措地)意洞!意洞!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林觉民:意映,我心里痛,心里痛啊!举义真的是失败了,失 败得好惨,好惨啊!我从福建召集来的一批好兄弟,也全都战死了!刘六符、冯超骧、刘元栋,还有我在日本的一批好学友林文、林尹民、方声洞、陈更新…… 【陈芳佩:(也泪流满面、哽咽地)意洞!意洞!你不要哭!不要哭!不要哭了啊?(如慈母般温柔地把林的头抱在怀里,轻轻地抚爱着) 【林觉民在妻的抚爱下渐渐安静下来了。 【陈芳佩:(心疼轻柔地)看你这一身的伤,你在被俘以后,也一定受尽了折磨! 【林觉民:那是免不了的。可是,(把头从妻的怀中挣起,自豪地) 可是在公堂上,我却也狠狠地灭了他们的威风,痛快地抒发了我的胸臆! 那一天…… 【灯渐暗。 《别妻书》(七、八场)
【在衙役发出的“广东水师提督李大人到!”喊叫声中灯复明。 【广东水师行台大堂上。李准和众衙役升堂。 【林觉民被两个衙役押解上。他戴着手铐脚镣,伤痕累累,却仍显出一股儒雅俊秀之气。他立定堂上,冷冷地看着李准。 文 案:恭迎李大人! 众 人:恭迎李大人! 文 案:大胆案犯,李军门在上,还不快快跪下!(示意衙役按林跪) 衙 役:跪下! 林觉民:(不跪且凛然地)李军门,我虽然因为战败被俘,但在人格上和你们是平等的,如果你们定要强迫我跪着受辱,我也将拒绝回答你们的任何问题! 【李准和众人都不由一愣。 【李准狠狠地盯住林觉民看,林觉民也冷冷地与之对视,毫不畏惧,对峙片刻,李准的目光只好放松了…… 李 准:好吧,如果您愿意如实回答本官的问话,可以赏你免跪。(挥手叫 衙役退下,语调温和地)叫什么名字啊? 林觉民:林觉民,表字意洞。 李 准:哪里人啊? 李 准:看你眉目清秀,也颇有几分书卷之气,想必也是留日之学生吧? 林觉民:是的。东京庆应大学的留学生。 李 准:既是留学生,将来必是国家倚重之栋梁之材,如何却追随孙文乱党作出贻害国家之事啊? 林觉民:(一笑)李军门此言差矣!今日我中国已身处被列强瓜分之险境,,我等追随孙中山先生从事国民革命,便是想通过改变腐朽落后之政体以达到强国富民,抵御外侮之目的。如何说是贻害国家呢? 李 准:朝廷已准备立宪,并多有新政推出,便是为强国富民、抵御外侮,你们革命党作乱,不是破坏了这个进程吗? 林觉民:李军们此言又差矣!朝廷说是要立宪,但《钦定宪法大纲》却规定皇帝仍拥有统领军政司法的几乎所有大权,这与专制政体有何两样?不过是用来愚弄国民,抵制革命与共和的欺骗伎俩罢了! 李 准:(一愣,随即又镇定地)你们革命党鼓吹建立所谓民主共和之政体,无非就是拾西人之牙慧,而我中国素来是以祖宗之法,圣贤之教为立国之本,岂能乱用西人之法来胡作非为啊? 林觉民:(又一笑)李军门此言再差矣!民主共和政体固然为西人之首创,但民本思想在我中国却早有渊源。孔子说“大道之行,天下为公”,孟子说“民为贵君为轻”,明代大学者顾亭林则指出当“以天人之权,寄天下之人”,这其中便有民主的因素,岂能说我党之主张是背典离宗的胡作非为呢? 李 准:(更一愣,旁唱)这个学生非寻常, 学识渊博口才强。 我若与之再争辩, 只怕脸上也无光。 (略一思索后含笑地)林先生,本官看你口舌伶俐,能言善辩,但不知你是否能把你的想法写下来,让本官看看你能否自圆其说啊? 林觉民:纸笔拿来,打开手铐! 李 准:(把手一挥,示意文案、衙役即办)纸笔伺候! 文 案:是。 【文案立即把自己用的笔墨纸张连同桌子搬至林面前,一个衙役给 林打开了手铐。 林觉民:(略一思索,纵然运笔,边写边念)昔者,吾中国自黄帝中原逐鹿, 嫘祖劝桑,仓颉造字以来,文明日昌,戎狄夷蛮自四方来朝,膜拜 至极。春秋战国,有群雄并起,四处烽烟,亦有诸子迭出,学说 灿烂。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以致雄踞“三晋”,卫鞅变法遂使弱秦一 跃而强,缔造始皇。延至汉代,武帝御匈奴于大漠且拓土开疆。三 国两晋,五胡乱中原,然亦有魏武挥鞭,祖逖击楫,横朔中流,高 歌浩荡。隋唐一代,四方俯首,众国使节,称臣长安。贞观开元, 盛世无匹,李杜诗出,绝代华章。越两宋元明,不忍见金瓯裂破, 关河沦落,李纲亮锏,天祥挥师,岳鹏举欲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活字印术,传及欧亚,远播教化,艨艟巨舰,纵横西洋,威震八 方! 【文案不由惊愕地张大了嘴…… 【李准也拿着茶盏呆愣住了…… 【场上众衙役皆露出惊异钦佩之色。 李 准:(回过神来,连忙地)写,继续写啊! 林觉民:(继续边写边念)数千年之华夏煌煌荡荡,时至今日,却元气尽丧,纵有炮舰,难拒列强,每战必败,割地赔款,列强视掠我土地如尸上窃物,肆无忌惮,瓜分之日,迫在近旁,吾四万万炎黄子孙,已频临亡国灭种之险状! 【文案不由浑身一颤…… 【李准也不由显露出不安之神情…… 【众衙役也不由有所感受地相互看看…… 林觉民:李军门、各位啊! (唱)我本华夏一子民, 岂能坐看神州倾? 我本炎黄一后裔, 岂能把亡国的悲歌吟? 书生纵然百无用, 也不对泣在新亭; 文士纵然身羸弱, 也愿仗剑刺暴秦; 一腔热血唤同胞, 共把中华来复兴! 李 准:(一愣)这…… 【众衙役相互一惊视,且显赞服之神色。 【林觉民突然因中气上涌剧烈咳嗽起来,含了一口浓痰欲吐,又不习惯吐地上,便东张西望寻找痰盂。 李 准:(突然想到什么,遂起身将自己案旁放 的一个痰盂端至林觉民面前)林先生…… 林觉民:(将痰吐入盂中,并礼貌地对李鞠一躬)多谢! 李 准:(顿时一喜,即转对文案)上茶! 衙 役:哎!(连忙端上一杯茶,恭敬地)林先生,请用茶! 林觉民:(接过茶一饮而尽,且亦礼貌地对衙役)多谢! 【众衙役甚感惊异地交头接耳,有的还伸出姆指悄声赞叹林有学问有气度…… 李 准:(旁白)此人面貌如玉,肝肠如铁,心地如雪,真奇男子也!(转温和但仍不失矜持地)林先生,本官看你虽然言论偏激,多有谬误,但读书不少,颇有学识,是个难得的人才啊!所以,你如果愿意具结悔过的话,本官可以考虑呈报朝廷,对你从轻发落,你看如何啊? 文 案:(诚心地)林先生你就具结悔过了吧!你看,处决文书已拟好,李大人朱笔一挥就无可挽回了! 众衙役:(亦诚心地)是啊,林先生就具结悔过了吧! 林觉民:(一笑)多谢李军门和各位的“好意”,可是我无“过”好悔。倒真心希望李军门和各位能认清时势,反戈一击,共同参与颠覆满清政府,光复我中华,缔造民主国家,那才是李军门及各位的功德和光明前程之所在! 李 准:这……(稍倾又转淡笑地)林先生,本官很敬佩你这的气节!(自语)唉,如此人才不能为朝廷所用,可惜……但也不能被乱党所用!(签下文书,欲走又回)林先生已有家室了吗? 林觉民:(点点头) 李 准:那,林先生固然可以以舍命轻生而全名节,但可曾想到身后该如何安置你的家室,也就是你的妻子儿女?! 林觉民:(心弦不由一震)家室、妻儿…… 【光暗转,揪人心弦的音乐声响起……
【林觉民的身影又渐渐出现在如梦的追光中…… 【陈芳佩的身影也又出现在追光中 林觉民:意映,吾至爱汝,即此爱汝一念,使吾勇于就死也…… 【青少年加入与林觉民共同朗读:“语云:仁者‘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 以及人之幼。’吾充吾爱汝之心,助天下人爱其所爱,所以敢先汝而死,不顾汝也。汝体吾此心,于啼泣之余,亦以天下人为念当亦乐牺牲吾身与汝身之福利,为天下人谋永福也。” 林觉民:(唱) 意映啊,我爱妻, 愿你体悟我心语。 陈芳佩:(唱)体悟难禁我悲泪涌, 林觉民:(唱)我九泉之下相和泣; 陈芳佩: 林觉民:(合唱)你我灵魂傍依依! 【两声沉闷的枪声过后,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划破长空!。 字 幕:林觉民牺牲不及一个月,陈芳佩因悲伤过度早产生下一子,两年之后抑郁而死。广州起义半年之后,武昌起义爆发了,腐朽的清王朝连同统治中国两千多年的封建帝制被推翻了! 【悲壮激越的音乐声骤然而起,灯光大变,如天地动容,天翻地覆…… 幕后齐唱: 志士热血珠江流, 共和旗帜飘九州。 一封千言别妻书, 华夏史册传悠悠…… 【歌声中,林觉民“与妻书”的手迹又渐渐出现在舞台上…… 【一群青少年手持书本涌上舞台,齐声朗读:“意映卿卿如晤:吾今以此书与汝永别矣!…… 【剧终。
附:为福州好男儿写一首诗 福建民间有一句俗话:“有女要嫁福州郎”。这是因为福州男人脾性温和,少有传统的大男子主义观念,感情细腻,较能呵护、善待妻子,愿意帮妻子做琐碎的家务活,女人嫁给福州男人非但不会吃苦受欺负还能享清福。但也因此有人批评揶揄福州男人是“老婆奴”,缺少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笔者以为,前一种说法基本属实,福州男性确实大多具有性情较为平和包容,家庭责任感较强、对妻子较为尊重、爱护、愿意为妻子分担家务的特点。后一种说法却未免偏颇。因为福州自古以来从不缺乏热血激荡,大义凛然的男子汉伟丈夫。尤其晚清以降,当帝国主义列强汹汹而来,国家民族陷入即将被其瓜分撕裂的生存危机时,更有一批刚勇睿智的福州男子汉奋然而起,或以直面抗争,不折不饶,或以著书立说,启蒙破愚或以慨然赴死,凛然捐躯,以挽救破败之国家垂危之民族。其中有敢于在英国侵略者坚船利炮的虎视中,毅然将英国鸦片商的两万多箱鸦片销毁于虎门海滩,且是“睁眼看世界第一人”的林则徐,有翻译《天演论》,呼唤国人救亡图存、“强国保种”的启蒙思想家严复,有第一个把《茶花女》、《汤姆叔叔的小屋》等大量西方文学著作翻译到中国来,为国人了解西方社会与文化,也为“师夷以制夷”提供形象蓝本的林纾,有为变法图强,血溅北京菜市口的 “戊戌六君子”之一的林旭。而在中日“甲午海战”中拼死杀敌,为国捐躯的北洋水师将士中有许多福州人。以致在福州籍女作家冰心的童年记忆里,海战爆发后,她所居住的福州那条街上是一家接一家地糊上了报丧的白门联……。在作为辛亥革命奠基之战的辛亥年广州起义中,福州地区参加起义敢死队(时称‘选锋’)的就有四十多人,在战斗中牺牲,或受伤被被俘后被杀害的有十九人。《别妻书》所描写的男主角林觉民就是其中的一个。 林觉民之所以名闻海内外,近百年而不湮没,这不当是因为他是受起义总指挥黄兴所器重的福州敢死队员的召集者,在战斗中冒死冲锋,英勇杀敌,也不当是因为他受伤被俘后在公堂上仍情真意切、纵横卑阖地宣讲革命的道理,使得审讯他的清政府官员都被他的赤诚与才华所打动,有的甚至还动了不忍杀他的恻隐之心。更主要的是因为他给妻子写下的一封诀别书。这封“与妻书”是他在香港准备进入广州参加起义前夕,怀抱赴死之心用刚柔并藏的小楷字写在一方手帕上的,共有九百多字。十多年前,当我第一次认真仔细地阅读罢这封信时,心灵就被强烈地震撼了,随之也产生了将这封信和与之有关的林觉民的事迹搬上戏曲舞台的念头。之所以有此念头,是缘于以下几个方面的考虑:其一,这封信蕴含的林觉民对妻子和国家民族的感情太浓重也太深厚了,浓厚得化不开,相信这种纯然发自人性与灵魂深处的真挚情感,只要抒写得好,就一定会穿越百年时空的分隔,打动今天的广大观众,使之产生心灵共鸣的。而戏曲本就是以抒情为特点的艺术形式。其二,在这封信中,林觉民凄切地告诉妻子,他回福州组织敢死队准备参加起义时,本欲将真情告知妻子,后见妻子有孕在身,怕惊扰了她而不忍告诉,只得日日呼酒买醉,“当时余心之悲,盖不能以寸管形容之。”这种痛苦复杂的内心世界和相应情景无疑是有内在戏剧性,可以组织成戏的。其三,为推翻帝制,建立共和,挽救危难中的国家与民族,作为一介书生的林觉民敢于冲锋陷阵,慨然赴死,可谓热血激荡、大义凛然,但赴难之前,他又眼含悲泪,给妻子留下近千言的一封诀别长信,娓娓倾诉对妻子的深情挚爱,忆念和妻子度过的幸福美好时光,讲述自己为国赴死的道理,生怕妻子为之太伤悲而以婉语抚慰之,担忧妻子失偶太孤独,许以灵魂陪伴之……不仅把他对妻子的真情挚爱、爱惜呵护,同时也把他上对国家民族,下对夫妻家庭强烈的责任感表现得细腻委婉,淋漓尽致。这实是优秀福州男人的典型表现,是福州男人特有的文化性格使然。笔者认为自己身为福州男人,应该是能够比较真切的理解他、把握他,从而在剧本中塑造好他的艺术形象的。而且还感到,正因为能结合福州男人特有的文化性格去理解、把握和塑造他,更易于创造出一个不同于以往舞台上出现的革命英烈,包括秋谨等与林觉民同时代的革命英烈的艺术形象。 然而,能理解与把握林觉民的思想性格特点固然重要,用怎样的形式去结构剧本、讲述故事,把他和他的妻子,以及剧中其他人物的思想性格表现出来,同样重要。最初我曾想用传统的形式,用有头有尾、“开放式”讲述故事、设置与展开戏剧矛盾冲突的方式结构剧本,后发现不行,一是因为除“与妻书”外,关于林觉民的记载材料很少,未见有多少传奇性与外部戏剧性很强的素材可以运用,靠自己硬编,很可能失真,二是也可能使剧本面貌落于一般化,缺乏个性与特色。后来我想还是应当从“与妻书”题材的特质出发,结合自己对题材独有的艺术感受,寻找一种与之最相适应、最为吻合的艺术形式来表现。我想“与妻书”是一封书信,我读此信,似见林觉民满怀深情与凄切,凭窗坐于香港的一座临江楼上,遥望福州家乡方向,穿越遥远的空间,向独立自家“双栖室”窗前的爱妻娓娓叙来,剖明心迹,与之进行心灵对语。于是,便在剧本中采用了林觉民与他妻子陈芳佩在不同的空间里,凭借相互的“心灵感应”,围绕“与妻书”的内容,进行心灵对话来叙述故事的方式。另外,我读“与妻书”,但感其情感浓烈,文字优美,且字里行间,有情有景,情景交融,情真意切,诗意盎然,象是从心灵深处流出的一篇散文诗。又想到戏曲的本质就是剧诗,于是采用了我自定的“抒情心理诗剧”的样式来构筑全剧。至于剧中不可或缺的戏剧性与戏剧场面,我也主要根据“与妻书”中林觉民所表露的将与爱妻生离死别,却又不能对爱妻明言的内心矛盾来挖掘与铺陈,总之,一切努力,要使观众在剧场中感受到,这是一部诗,一部为福州好男儿谱写的有浓厚诗意、又有深沉与内在戏剧性的“剧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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